[邦良]沛吾乘兮桂舟

暗搓搓告白,送给 @病歌. 太太。仍有不足请多担待!(其实就是腼腆表达勾搭愿望

《九歌·湘君》:君不行兮夷犹,蹇谁留兮中洲?美要眇兮宜修,沛吾乘兮桂舟。

张良睡得酣然,迷迷糊糊醒来时夜色尚沉,不知几更。身旁几案上放着碟糕点,他素来喜甜,对此颇有些心得:窥成色约摸是桂花罢,黄白岸明,似碾碎的星子般点睛,洋洋洒洒地落在白玉上,尚有几丝甜腻清香翕入鼻翼。瓷盘旁侧一盏恩施玉露,初时青绿沉浮氤氲着热气,现下已凉透了。张良怔怔半晌,忽地抬头,恰对案后一头笑面虎朝他露出獠牙:醒了?张良闻言心一惊,欲起身行礼,却又因长时间固定坐姿浑身酸麻,动弹不得。他无可奈何,只得老老实实道一声君主;欲请罪,那人却又看穿他心思般先一步摆摆手道:不必。

刘邦案上堆不少公示文书,大有此起彼伏隆起成丘的趋势;是了,张良想起来,原是刘邦叫他相助处理政务。这般看来,自己身为臣子,不替君王尽心尽力,倒在一旁睡的心安理得,成个什么样子?他面上不禁烧起来,也不知为何无人叫醒自己。正恼着,刘邦缓缓踱步过来,恰到他身前顿住。分明居高临下的态度,面上却笑着,颇狡黠。张良心觉不妙,又不好作声,怕刘邦出格,有朝羊入虎口。他想躲,又觉失了礼数,几经挣扎,迫着自己同人四目相对。君王绛紫眼瞳晦暗明灭,执意盯住他眉眼上下来回审视,却不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;张良如坐针毡,心道:莫说女人心,帝王心才真真同海底针般不可测罢。

刘邦仍挂盈盈笑意,眯起眼来,末角狭长上挑,眸子深不见底;张良本能觉到危险,人表情活灵活现,似暗中窥伺猎物的豹。他伸出手来,不快,却稳,直奔张良下巴而去。明眼人都晓得不能反抗,张良动作却比大脑运转快,先行抓住刘邦的手;待回过神,他愣一愣,刘邦也愣一愣,脸色冷峻下来,却是不怒反笑:军师不喜欢?张良心道,怎么会喜欢。眼下他不晓得如何回答,也只好实话实说:着实不喜。末了觉出几分冲撞,细细斟酌后复又开口道:再者,您为帝王,我为臣子,此事未免不成体统。

闻言,刘邦轻轻嗤笑:既是帝王,旁人便奈何不了我。又有何不成体统了?

顿了顿,又接着说:倘有闲言碎语乱嚼舌根者,军师不喜,斩了便是。

饶是他一席话说来云淡风轻,张良听了却也要暗自心惊。这便是帝王,理应万人之上的样子。先前多少功劳苦劳,最终抵不过猜忌生分。他心头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沉默半晌,终是破釜沉舟般道:此事于情于理到底不可,君主还请莫要再为难良。

刘邦似也有了些恼意,峻声问道:若我偏不?

张良怔怔,半晌后叹口气道:那也奈何不得帝王。

帝王一词,分明是刻意要同他疏离冷淡。他又怎会不晓得张良的心思?人一向这般清心寡欲的。饶是刘邦也如冷水灌顶,满腔热忱半点不剩。既如此,便不为难军师。退下吧。刘邦仍坐回案前,摆手昭示谈话的结束。张良看他皱眉垂眼揉太阳穴的样子,心说,眉目还是舒展了好。他想抚平那郁结,但到底明白已惹人不快,一席话咽回肚子里,撑着起身行礼退下。

 

又过几日,刘邦叫人拿了许多好酒,自个儿闷在寝宫里喝。管事太监没法子,怕劝酒惹怒了尊上;晓得刘邦听张良的,只得去请他来劝。张良踏进殿里,坛坛罐罐就倒在地上,事主仍坐在那边一杯复一杯;张良远远一眼过去,见人狭长眼眸多几分泛泛狡黠,眼角要一点微红,叫人不忍。刘邦见张良过来,便放下身段死皮赖脸往人身上靠;张良没法子,心说总不能和个醉鬼置气,更别提人还是他顶头上司,当今帝王,九五之尊的位子。刘邦身上滚烫,同他贴一起大有岩浆碰冰之势,说不出的滋味。刘邦嘟囔着,朕没醉,朕还要喝!张良冷静地拿走他手中酒杯道:君主,您不能再喝了,您已经醉了。

刘邦闻言安分下来,张良以为他总算能消停,却猝不及防被人绊倒下去,正巧跌在刘邦身上,隔了几寸的距离,差点就脸贴脸。刘邦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,他一时慌乱起来,不晓得如何是好。刘邦眯起眼睛,凑到张良面前问:张良,张子房,你喜不喜欢我?张良不晓得如何回答他,偏开头说:您喝醉了。刘邦便不依不挠将他脸扳过来,同他四目相对,鼻尖抵鼻尖。

我不管,你快说,你到底喜不喜欢我?刘邦一双眸子亮晶煞是好看,又像依赖感极强的小动物,眸底带点水汽,恍若烨烨北极,九曲十转。那一刻便不是帝王,天定之人也要有七情六欲,再正常不过。他颇有些伤春悲秋地想,若人真厌自己,真不喜,那便放手,便成全。

张良拿他没法子,只得像哄小孩一样放软语气,轻轻拍拍刘邦的背道:好啦,好啦,我……我喜欢的。这下刘邦就像得了糖的孩子般心花怒放,反得寸进尺拥住他;这一拥五味陈杂,半小心翼翼半喜悦激动,生怕人推开自己。谁说帝王便高枕无忧:他怕张良有朝逝去,怕张良厌倦朝政卷铺盖走人,将他弃之而去。他拥着张良,比拥有普天之下价值连城的玉石珍宝还要好,比怀抱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还要好。那一拥是真深情,恨不得把人融进自己血肉骨头里生生世世都不分离去;又怕自己动作弄疼了人,不由掺了柔情。

好啦,好啦,张良便像抚摸猫儿般一下下同他顺毛。帝王心思喜怒无常,他深谙此理。待安抚刘邦好生歇息了,他也半条命被折腾去。说未动情大抵是假:早先他密谋除去嬴政,却一失足成千古恨,不得不隐姓埋名于市井。后来被姜太公坑蒙拐骗去习得兵法,辗转几遭识得刘邦,一步步辅佐人登上帝王之位。他曾经以为,自己不晓情爱,更不屑;不入风月,更无需。那样霁月光风般的人,有朝也要栽在手里,且是君王,是野心勃勃的虎豹豺狼,生性诡辩多疑。他为臣子,必临君下,亲力亲为作羊入虎口才好。伴君如伴虎,他不是不知道;只是心里头始终记着挂着当初那个对他好的刘季。那初逢的惊鸿一面,举手投足,推杯换盏,早让他认定:这便是自己要找的人。

兴许刘季是刘季,刘邦是刘邦,但皮囊一样,皮囊下的心也一样。他只是想不明白,刘邦有什么理由对他动情。帝王后宫佳丽三千,鸿雁云泥绝不缺他一个。便怕人一时兴起,骗去自己真心。他要叹气,想自己于情爱分明一窍不通,何时才患得患失。

 

他便破天荒地找韩信喝酒。韩大将军好风流,私藏美酒一斗十千。人滔滔不绝夸夸其谈杯中琼浆玉露,张良不懂,权当是对牛弹琴,只木木地倒满杯,再拢袖,硬生生仰头一口灌下,咂咂嘴,未觉出什么味道,空余了辛辣苦涩。他皱眉看韩信,心说莫不是人给了他假酒。人颇无奈道,酒需细品,照你这样,倒还可惜了酒。酒么,本就是这般的。张良摇摇头,觉着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道理。

他酒量浅,此时已有了几分腾云驾雾的味道。韩信瞅着他面上微红,腾出手去阻挡张良动作:举杯消愁愁更愁,军师怎也沦落至此。张良闻言怔愣愣,看看天,看看地,看看酒杯,看看韩信,最后摇摇头叹一口气:情爱一词,实在无解。这是生平头一遭,他同别人谈情爱,谈自己玲珑心思。都说酒后吐真言,这话半点不假。

为情所困,好说好说,想不到军师却也是个难得的风流人了。韩信恍然大悟,举杯去敬。三番两次推杯换盏下来,张良也真不行了,觉着脑袋晕乎乎,被入夜的冷风一吹更是头疼,便摆摆手道:今日打扰将军了,良酒量不佳,不能陪将军饮个尽兴。说罢便欲告辞去。韩信颇苦恼,道:怎地醉了仍是这幅文绉绉的派头。你我之间还需言这些客套么?军师留步,我派下人送你回府上便是了。张良却酒劲上来发倔,硬是拒绝。韩信实在没法子,便退步道:那好罢,军师再歇息一阵,等我一盏醒酒茶即可。张良默许了,便留在庭院里等。

眼下人走了,云雾消散开去,露出月色似水,倒显冷清。张良左等右等,心想韩信此人实在忒磨叽,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人来。他感觉脑子里像有一团糨糊黏住,神思也不晓得飞去了哪里。微风徐徐和和吹在他面上,颇轻痒,却舒服。桂花芳香幽幽地钻进他鼻腔里,丝丝缕缕掺和着酒劲,沁心脾亦醉心脾。张良便迷迷糊糊靠在石案上,恍惚着似要睡着。又过一会儿,听得踏踏的脚步声入耳。他勉强睁开眼去望向来人,像是韩信,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;一时半会却也说不上来差别。

那人正是刘邦。他见眼下张良醺醺然,面色已是酡红,便也不为难,只凑近那人白净面孔,看人少有的茫然愣怔样子,倒傻得可爱。他忍不住使坏,嘴角情不自禁上挑,坐下来同人面对面道:张良,我问你几个问题。张良说,好。

刘邦便清清嗓子道:你喜不喜欢风?

张良说:喜欢。

你喜不喜欢花?喜欢。

你喜不喜欢雪?喜欢。

你喜不喜欢月?喜欢。

张良现下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,点头如捣蒜,老老实实挨个答喜欢,全然没有半点提防。刘邦何人,狡猾似狐狸,尝到甜头后仍不满意。那,他眼珠子一转,笑盈盈道:

那你喜不喜欢我?

张良凑近他面孔,看他好一阵,似乎在分辨他是谁。刘邦觉出自己心跳得厉害,成王败寇,没有那一刻比得上现下紧张。张良低头不语半晌,似是在思索,最后终于似尘埃落定般抬起头,眼眸前所未有的清亮如洗,从口中吐出两个字:喜欢。

刘邦暗地里松口气,按耐住心中狂喜,又似不确定般指着自己问张良:你知道我是谁?

张良点点头道:你是刘邦,刘季,刘老三;帝王,君主,良毕生追随的人。

这下刘邦总算是拨云见日喜笑颜开。他要抱住张良,再也不想撒手;这世上哪里比得过现下,他的小军师千金难买的两字喜欢。哪怕他天长地久有时尽,只要他还抱着他的小军师,亦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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